“地雷村”的春天
——云南省红十字会假肢康复和生计发展项目纪实
和平年代，地处滇南中越边境的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坝子村却并不安宁，因为这里仍不时传出爆炸声。
“‘砰’地一声，遗留多年的地雷在坝子村田间地头炸响。”麻栗坡县红十字会常务副会长、外科大夫出身的吴胜飞说，基层工作几十年，这样的场景时有发生，历历在目。
“很多人因为伤情严重，不得不截肢，命虽保住了，家庭生活却难以为继。”吴胜飞说，2003年，云南省红十字会在当地实施假肢康复项目，2014年又开始发展生计。这些因战争致残、致贫的家庭，开始出现新的转机。
不幸踩雷，装上假肢站起来
这个距离边境只有2公里的小山村，到麻栗坡县城有50多公里，仅有97户397人。2014年，全村人均纯收入只有2107元，远低于国家扶贫标准线。
村民们望着满山的绿色，种着先人开垦出来的人均5分的薄田，却很少有人动过开荒的念头。那些不知道藏身于何处的残留地雷，是一道道不敢触碰的坎。
20多年间，有23位村民为生计上山踩响了地雷，有人是在自家农田做农活时不幸踩中，有人在打猪草时误入雷区。23人中，大部分都是家庭的主要劳动力。
在坝子村这样的山区，腿断了就意味着无法干农活，全家人的生计也就断了。守着满山山货和宝贝，村民们只能敬而远之，并不断地向自家年幼的孩子灌输警示的话语——千万不要到山上乱跑。
“上世纪90年代，我刚当医生的时候，触雷的农民比较多。但因为没有钱安装假肢，很多人都干不了农活，失去了收入来源。”吴胜飞说。
事情在2003年有了转机。云南省红十字会开始在当地实施假肢康复项目，这是红十字国际委员会（ICRC）与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合作实施的第一个实质性民生项目，主要为因战争导致下肢截肢和贫困的截肢患者免费安装假肢并提供康复理疗服务。每当有人因踩雷炸伤时，省内各地县级红十字会可在第一时间向省红字会提出申请。
长地组村民李运忠就是受惠者之一。2006年2月18日，他在自家茶叶地干完农活，打算顺便砍些柴回家烧火做饭，结果右腿踩到了地雷。那个时候他28岁，家里的老二刚刚出生。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李运忠仍记忆犹新。“当时就是感觉右腿麻了，并没有感觉到疼。”当他被抬到山下茶厂的时候还有知觉，后来就昏迷了。
在县人民医院，为李运忠做手术的大夫正是吴胜飞。“当时手术完后就报到了省假肢中心，8个月后装上了假肢。”
“我去昆明装上假肢后，练了4天才适应。”李运忠说，刚开始残肢和假肢接触的地方磨得很疼，后来适应了，日常生活和干农活同普通人几乎无异。
2004年年底，云南省红十字会又在麻栗坡县设立假肢康复项目维修站，就近为肢残人士服务，并辐射到全州八个市县。
2005年至今，维修站共选送安装假肢1620人次，维修假肢1795人次1848只，回访致残病人2154人次。这些人群中，基本都是因为地雷导致伤残的贫困农民。
骆第海是一位肢残人士，也是这个假肢维修站的业务骨干。看到安装假肢的村民到县城一趟很不容易，他就索性每月骑着摩托车到田间地头给农民们维修假肢。
“假肢项目就是让所有肢残人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生活起来。”吴胜飞说。一条假肢，能给一个个贫困且受到战争创伤的家庭带来生活的希望。
生计发展，生活有了新起色
假肢免费安装改变了截肢患者的命运，但很多人的生活依旧没有起色。
“坡三村有27户、114人，其中有9户被地雷炸伤。最近一次发生在2012年，村里的黄永志踩到了地雷。”坡三村村民小组长潘发亮说，只要出村走上一个小时，28号国界碑下面就是雷区。
年轻时，潘发亮在文山独立师当侦察兵，他用自己的参军经历告诫村民们要外出打工，不要到山上去。“一旦触雷受伤，因为无法干重体力活，很多工厂又不招肢残人，自家的土地面积又少，几乎没有经济来源。”
2014年，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和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在云南选取首批项目村开展“博爱家园”生计项目。坝子村的坡二、坡三、长地三个村民组因为长期受战争的影响被选为项目村。项目力图通过为每户提供6000元的生计资金，帮助他们实现生产发展方面的“小梦想”。
“6000元对村民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资金了，相当于正常农户半年的收入，更相当于缺少劳动力的农户两三年的收入。”吴胜飞说，项目成败的关键是要让农民知道生计项目是做什么的。这是县红十字会第一次开展扶贫项目，他们原本擅长的是救灾和救护。
为此，县红十字会同镇村干部一道组成工作组，深入到97户村民家中进行问卷调查，详细了解村民发展产业的意愿，并对产业发展进行分析评估。2015年3月份，资金准时到位，涌进了这个资金饥渴的边境村。
云南省红十字会项目管理人员李啟玄说，在坝子村最初定的标准是每户6000元，97户农户共需582000元，最后实际发放资金555453元。项目要求农户拿到生计金1个月内提供其所购买的生产资料票据和照片，后期需要技术帮助，还可找乡农技站协助。
种茶卖茶，家庭有了新盼头
当地人对茶叶有着特殊情感，每有来客，主人家都会热情地沏上一壶自家采的茶。老山茶种植是老百姓最热衷的产业，也是农民们用生计项目资金发展最多的产业。
李运忠拿到6000元资金后，花1700元买了台炒茶机，又用2000元买了揉丝机，加工茶的效率因此提高了很多。他还想通过种茶挣的钱，把孩子送出去读书，“光种茶孩子可能走不出这座大山”。
走进盘金美的家，两岁大的孩子正在盘金美母亲盘银桂的怀里撒娇，场面十分温馨。早在1993年，盘银桂就被地雷炸伤，家里的经济状况每况愈下。已经出嫁的盘金美又回到娘家，照顾母亲，也帮家里干些农活。在盘金美看来，安上了假肢的母亲，如今基本能够无障碍地帮着带孩子，照看菜园，喂喂家里养的猪和羊，这已经很不错了。
村干部介绍，盘金美的丈夫是视力残疾人，婆婆长期生病。家里能干农活的只有盘金美和她的父亲。领到6000元生计项目金后，盘金美买了揉茶机、茶树苗和化肥。去年，2亩多茶园带给她家7000多元的收入。在吴胜飞的建议下，今年她家又种了2亩甘蔗，收入可期。
村民蒋云兰家生活暂时还没有很大起色。蒋云兰的婆婆瘫痪在床10余年，常年离不开人照料。两个儿子又在外地打工，临近年关才能回来。一个“孝”字，让她无法外出，无法通过打工为这个贫困的家庭贴补家用。
生计项目的实施，让蒋云兰能有钱购买一台微耕机，栽下1000多棵杉树和一些茶树——劳力的欠缺让她选择将生计资金用来购买农机，并种植了较少耗费人工的杉树。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
“生计项目来了，农民的观念改变了。”吴胜飞说，“出去打工的人多了，也有人愿意拿茶出来卖了。”
新的活力，小小火花燃起来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项目的成效需要科学统计和评判。安德鲁是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东亚代表处生计项目官员，曾多次到坝子村实地走访调研，并监督整个项目的实施过程。他表示，项目的实施效果超过了他的设想。“中国100%完成了这项工作。这个结果，如果不是亲自去评估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为一个贫困村发50余万元的现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这个边境小村因此注入了新的活力。在坝子村的三个村民小组，产业发展势头良好，2015年农民人均纯收入2672元，较上年增加565元。以坡二村民小组为例，该组发展茶叶90亩，甘蔗100亩、杉树200亩、草果90亩，鲜茶加工户3户、家禽家畜养殖18户，购买农用微耕机5台。
“这里的民风比较淳朴，让做什么项目就做什么项目。”吴胜飞认为，农民的配合也是项目顺利开展的基础。
“项目的成功得益于ICRC移植战地开展的成功经验，但最关键的是当地政府强有力的支持。”安德鲁表示，战地工作首先考虑的是保护人的生命而非减贫，在中国实施的生计发展项目是一个全新挑战。
“在中国实施生计项目前，我们曾和中国红十字会沟通过，希望开展提供少量资金援助就能起到帮助的项目。”安德鲁说，他们在中国挑选最贫穷和地雷受害者最多的地方开展生计项目试点，得到好的经验后，还会同政府和企业探讨增加捐款额，逐步扩大试点范围。
“我也认为6000元人民币对农户来说金额较少，但至少可以燃起一个小小火花吧！”安德鲁说。
（新闻来源：《中国红十字报》 责任编辑：刘思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