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研究】
辛亥革命与中国红十字事业的现代化
贾浩
1911年震惊中外的辛亥革命爆发，它不仅推翻了清王朝，颠覆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使中国的面貌焕然一新，推动着中国现代化的进程，而且对于红十字事业的发展亦功不可没。尽管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前，红十字事业在中国发展已历七载有余，但其真正的发展及踏上现代化之路当为辛亥革命之功。
一、“现代化”概念的阐释
“现代化”一词实为舶来品，于18世纪70年代出现于欧美,它是指“一种由传统社会向现代化社会转型的，经济、文化、社会协调发展与经济文化一体化发展为标志的，以工业化、智能化、城市化等为主要内容的社会变迁过程……是过程与目标的统一，它具有整体性、综合性、时代性、广域性和动态性。”在各领域其表现不同，于经济而言，是以工业化、专业化、规模化为主要特征；于政治是以实现政治民主化、法制化、科层化；于社会表现为城市化、福利化、流动化、信息传播。20世纪初登陆中国。自从清末洋务运动实行以后，在中国怎样进行现代化被提上日程，因中国复杂的国内外形势，这一问题的解决刻不容缓。诚然，那时没有明确的“现代化”的提法，使用诸如“西化”、“欧化”等称呼。据有关研究证实，“现代化”一词为胡适于1929年首次提出。本文所论及的红十字事业的“现代化”是自然科学革命以来人类急剧变动的过程，是社会各单元对于新环境和变化的适应和调整的过程，也即辛亥革命的爆发与中国红十字事业之后的发展，包括红会组织建设、会费征集、会员征募等带来的影响。
事实上，红十字会在日俄战争中“发轫”，辛亥革命爆发前，中国红十字会已七载有余。在这一阶段中，中国红十字会逐渐从上海万国红十字会中“蜕化”出来，1907年中国红十字会开始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1910年，吕海寰上奏试办中国红十字会章程，“合办”形式烟消云散，彻底终结。1910年6月，中国红十字会流变为“大清红十字会”，红十字会抹上了浓重的官办色彩。红会内部对中国红十字会的易名引起极大的争议，其管理体制正待理顺之际，改变中国命运的辛亥革命爆发了。
二、辛亥革命中的红会“现代化”进程
1911年10月10日，“九省通衢”的武昌爆发起义，辛亥革命由此拉开帷幕。战火蔓延至南方诸省，兵连祸结，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伤亡与日俱增。战火与血腥呼唤红十字的人道关怀。然而当时红十字会正处于低迷时期，盛宣怀的“易名”之举及军谘处的“官办”之请，致使红会内部出现裂痕，红会会长盛宣怀仕途危机重重。尽管如此，以人道主义为宗旨的中国红十字会仍想方设法，义不容辞地担负起战争救护的任务。
（一）成立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红十字事业现代化的支点
10月23日，汉阳某国兵轮发来无线电报，“以两军死伤过多，请即亲率红十字会中西医队迅速前来战地，普救同胞。”事不宜迟，沈敦和以此为契机，当机立断抛弃官味甚浓的“大清红十字会”，组织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借助外力以弥补救护力量之不足，这是沈敦和创建万国董事会的缘由，如他所述：“武汉事起仓猝，响应甚速，不数日间，战祸已蔓延各省。彼时若仅恃本会救护人员，断断不敷调遣，欲求部署神速，机关完备，而经费又可节省者，惟有借助各国教会西医，及各该处原有之教会医院，以为本会临时救护机关，庶几朝发一电，夕已成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然欲联合教会，又非借助西董不为功，此本会万国董事会所由设也。”救伤如救火，刻不容缓。24日，沈敦和即召开特别大会，宣布正式成立“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
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与1904年成立的万国红十字会相比，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万国董事会虽继承了万国红十字会的组织形式，但前者与后者又有着天壤之别，万国董事会虽打着“万国”的金字招牌，然为中国独有，万国红十字会则为五国合办。可见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为中国红十字事业步入现代化的一个重要支点。尽管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沪会”）的成立似乎与中国红十字会（“京会”）分道扬镳，造成中国红十字会分裂的形式，但“分久必合”，此亦正是红十字会走上统一的必经之路。
(二)战争救护中组织建设、踏上现代化征程
在红十字万国董事会的领导组织下，各种救护组织纷纷成立并奔赴战场实施人道救助。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成立的第二天，其组织甲、乙、丙三支医队驰赴战场，30日到达汉口，“即有人上船欢迎，随即与来人乘坐渡船登岸至大智门相近俄国租界，先经有人代备俄商新建三层楼大洋房一所作为战地本会事务所并养病院。”事实上，这三层楼洋房“为万国医院所建，落成后，诸未完备，一切事物统由本会创置，煞费周章。且该院地邻战场，且在炮声中从事救济，危象环生”。红十字会的到来可谓众望所归，随着战火蔓延，伤亡日益加重，为保障救护行动的顺利进行，万国董事会草拟两项措施。一是以理事总长沈敦和的名义刊登劝捐广告。日俄战争时，万国红十字会也曾利用《申报》登刊劝募广告，但次数极少。辛亥革命时，以这次募捐广告为始，之后相继出现一些募捐广告和谨谢广告，次数较多。二是征募会员扩大救护力量。会员为红会生命所在，各国红会组织概莫能外。辛亥战事骤起，而红会经费捉襟见肘，为此红会首开征集会员之端，以尽人道天职。11月1日总理事长沈敦和在《申报》上刊登《红十字会征集会员广告》，决定“援照红十字会万国条例得征集名誉会员、特别会员、正会员三项”，且“纳会费二百元以上作为特别会员，二十五元以上作为正会员”，会费一次交足，方可获得会员资格。这项措施的实施，不仅促成人数的一次攀升，同时充实红会救护经费，可谓一举两得。
武汉救伤持续月余，红会救护人员奋不顾身，综计汉口治愈病兵576名，伤兵415名，病民31名，医治无效而死者34名；武昌治愈病兵860名，伤兵562名，病民18名，伤民116名，医治无效而死者25名；汉阳治愈病兵571名，伤兵120名。
在武昌首义的渲染下，南京、上海、镇江、杭州、滁州等地相继拉开帷幕，红会发展呈现出一种新态势。武汉首义之后，宁战在即，中国红十字会组织救护医队赴宁，南京开战后，中国红十字会与美国红十字会江安等分会联手，救治伤兵病民，同时派出“红十字医车数辆”。南京大战期间，中国红十字会首次使用的救护医车，发挥了巨大作用，据《辛亥革命时中国红十字会暨各分会活动成绩》的记载：“大战之时，每日医车约收容伤兵百余，镇江医院尚不敷住，则运至上海，分送沪宁铁路医院及本会总、分医院。由医车医治伤兵共约五百余人。”南京战场上红十字会救护医队、掩埋队、救伤葬亡，各尽其职。战火硝烟、滚滚弥漫。上海、镇江、杭州等地战事迭起。沪城分会、镇江分会、杭州分会等相继成立。与此同时，大清红十字会“正名”为中国红十字会，吕海寰为第二任会长。
辛亥革命是中国近代史上开天辟地、改朝换代的重大历史变革，中国红十字会也出现了蓬勃发展的可喜局面。据池子华先生考证，辛亥革命期间，“计有 57 处分会得到确认，分布于 17 个省市，其中 1904 年设立、1911 年重建的分会有 6 处，新设分会 51 处。有待确认者 26 处”，设立“分会医院30余所”，同时，地方红十字组织在辛亥革命的风雷激荡中取得长足发展，涌现出广东红十字会、中华红十字会、粤东红十字会、济群红十字会、大汉红十字会等“不下数十处”，红会“会务发达，遂有一日千里之势”。这是红十字会登陆中国以来取得的前所未有的良好成绩，真不愧“发轫于俄日之战，而大彰于武汉之师”的说法。
三、辛亥革命对红会“现代化”的影响
辛亥革命之后，中国红十字会真正踏上了现代化的进程。
（一）加盟国际红十字会
中国红十字会在战争中将红十字的人道主义精神彰显得淋漓尽致，其会员奋不顾身舍生忘死的行为得到了世界的认可。1912年1月12日，瑞士日内瓦国际红会联合会会长阿铎尔致函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董事部长沈敦和，告知中国红十字会已得到了国际红十字会的正式认可，函称：“俱征贵大臣善与人同，友谊克敦，遵即分会寰球入会各国，皆已一律承认，合电奉告”，中国红十字会正式成为红十字国际联合大家庭的一员。值得一提的是，中国红十字会踏上国际道路，与日本赤十字社息息相关，中国红十字会在辛亥战事期间得到日本赤十字社的鼎力相助。1911年12月26日，日本赤十字社社长致函国际红会联合会会长，介绍中国红会加盟，函称：“中国红十字会已开办，设总会于上海地方。该会组织完全，办理合法，愿具保结，请即知照万国承认，以利进行。”中国红十字会踏上国际之路不久，便参加了第九届国际红十字大会，中国红十字会以“自我”的身份第一次登上了国际舞台，这是中国红十字会新征程的起点，也是对八年来红十字会在人道救助领域所取得辉煌成绩的嘉勉，为中国红十字会步入现代化轨道打开通畅大道。
（二）实现京、沪两会统一
现代化的开启离不开统一团结的力量，“京会”、“沪会”长期存在的矛盾在辛亥革命之后得到了彻底的解决。自从盛宣怀将中国红十字会易名为“大清红十字会”以来，作为中国红十字会“桥头堡”的上海红会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沈敦和等人不满，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的创办将京、沪两会的矛盾激化。为实施人道救助，辛亥革命时，二者积极投身战争救护而并无冲突；战事结束后，派代表参加第九届国际红十字会则将矛盾公开化。无奈之下，双方各派代表参加。首届会员大会召开之际，红会统一成为当务之急。事实上，第九届红十字会国际大会上，曾通过一项决议：“传闻有人私社一会，名为万国红十字会，另定入会章程。今由本会决定，无论何国内所有联合体及团体，均不得称万国红十字会。凡本会所承认者，均系各该政府按照日来弗条约已经承认之会。”这个决议是否针对中国，尚且不知，但中国红十字会万国理事会作为应急而设的临时机构，使命完成之后理应解散。到1912年7月16日，万国董事会正式解散。9月29日，中国红十字会第一次会员代表大会在上海召开，此次会员大会的中心议题便是推举议员，选出新一届红会领导。10月19日，“大总统令”：“派吕海寰充中国红十字会正会长、沈敦和充中国红十字会副会长。”这次大会的召开可谓举足轻重、承前启后，结束了万国董事会解散后红会无正副会长的“散漫”状态；通过了《京沪合并章程》，化解了京、沪之间的隔阂，为“统一”铺平了道路。
10月30日，中国红十字会统一大会召开。统一大会，不言而喻，旨在“统一”，大会通过了《中国红十字会章程》，使中国红十字会事业的发展步入正轨。统一大会的成功召开使中国红十字会的“惟一”地位得到了真正的确立，“实奠中国红十字会万年不拔之基”。
由此可见，辛亥革命在中国红十字事业的现代化进程中意义非凡。革命中，万国董事会的建立，战争中的救护，分会数量的日增，会员数量的攀升实为红会发展奠定了基础。辛亥革命后，加盟国际红十字会，参加第九届国际红十字会大会登上国际舞台，实现京沪两会合并，完成了中国红十字会的统一。期间种种，辛亥革命功不可没，可见中国红十字会“善功所及，非特鄂省一役而已”。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
